胖子突然发狂着挣脱了众人的手,往采心这边跑,嘴里不断重复着咒语:“拉古诺奇,拉古诺奇!”声音撕心裂肺,像是在求救,更像是在乞求。
几个安保人员见状认为胖子要袭击人,一个个运动矫健的身体,像橄榄球队员,对着那个庞大的圆球扑去,将他重重压在地面。胖子下巴着地,发出“噼啪”类似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奄奄一息,嘴里依旧叨叨念着那句咒语,然后被人连拉带扯拖走了。
采心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走着,那个大哥见状去拉她的手臂,被她一手甩开,不知所措,只好静静跟在后头。
胖子被带出了门口,然后一辆白色的医护车缓缓驶来,他们将胖子从那个狭窄的车门塞了进去,那可怜的门被硬生生挤成椭圆形。就在他的身子还卡在车门的时候,他用尽全身力气扭过头来,对着采心大喊:“孔丘山精神病院!救我,救我!”
另一方面,南溪回家领了红衣人的衣服,便往交易地点孔丘山出发。在孔丘上的南面流淌着红星河,这条河干净清澈,源源不断为这座城市提供着生活水源。在河道与孔丘上相接的地方,仿佛山体被垂直削去一块,形成一片悬崖,使这坐丘陵有了险峻的一面。那片地区攀登艰难,人工石梯未曾修到,以至于荒无人烟。南溪在树林里找了个草丛更换了衣服,这是他第二次以本我人格穿上这件衣服,上一次是第一次发现这件衣服的时候,那时穿了在房间的大镜子面前,觉得自己这身装扮无比可笑,现在他再次回想那时的心境,想起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
往目的地的路张满了杂草,他艰难地拨草前进,那些如剑似刀的野草不满地摇晃着,在他手上割出一道道伤痕。这里树木林立,找不到方向,对方每隔一段路就在树上绑一段红绳,指引着南溪前进。
南溪从小体力不怎么行,一小段路爬了很长时间,看看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不知道对接人还在不在,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感到膀胱胀痛,此时他终于忍不住,顾不了那么多,离开标识的地方,跳入草丛中解开裤子小解,一阵舒坦之后,裤子还没来得及穿,他听到有人的说话声,他赶紧捂住裤子蹲下。
“我们还是回去等一下吧,也许他待会就回到。”一人说。
原来这就是对接的人,幸好他们没走。南溪立马想跳出来挥手打招呼,但是想起自己的裤子并未穿好,只得乖乖地呆在草丛里。
“我看不会来的了,回去吧。”另一人说。
“抓不到人回去的话会不会有问题?”
抓人?南溪心里一惊,想不到这两个人竟是想抓自己,幸好自己迟到了,不然现在就惨遭毒手了。正当他心里暗暗庆幸的时候,突然感到脖子被一个冰凉滑软的物体摩擦着,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身子都冻住了不敢动弹,眼睛无法看到那个冰凉的物体是什么,他用手慢慢去摸,手指猛然一阵刺痛,他是个极其冷静的人,嘴唇紧要,硬将要叫喊出来的疼痛吞了进去。他将手往往一拉,终于看到了那东西,果然是一条蛇,一条青皮黄腹的蛇,它的嘴紧紧咬住他的手。作为一个城市人,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蛇,更别提去摸它们,他心里害怕,但是他还是敛息屏气,不露一点破绽。
只是他虽能掌控自我,却掌控不了这条不听话的蛇,它不断甩动尾巴,拨动草丛,发出吱吱沙沙的声响,南溪只能保佑那两人误认为是风声不作理会。
“好像有什么声音。”一人很机警地将手放在胯间。
南溪看过警匪片,知道那里一定放着枪。果然他们两各自掏出一把手枪,往这个方向指着走了过来。他心脏一阵狂跳,屏住呼气,四处观望着,寻求逃跑的机会。他看到在他后面是一段长长的斜坡,他用手试探了一下突然,软软的。那两人正一步步靠近,每靠近一寸危险就增加一尺。
他不再犹豫,双手护头往下翻滚,杂草纷纷应声倒下为他开路,湿润的泥沙在他身上涂抹,他感到凉凉的,然后他听到顶上两个人的吵闹声和几声刺耳的响声,他的手臂肌肉一阵剧痛,他顾不上安全着地,就拼命往前跑去。
他右手抱着左手手臂疼痛的地方,火辣辣的,他知道是什么回事,他没空去担心这些,只是全力地奔跑着,绕过树丛,跨过草丛,故意每隔几棵树便拐个弯,以此来摆脱后面的追赶,他已经认不清方向,树叶拂过他的眼,树枝割划着他的脸,他数着他脸上被割出的伤痕来判断奔跑的距离,直到听不到追赶声,他也没有停下来。他感到身体越来越无力,有种被人插了根管子进去左手臂,不断吸取他的精力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筋疲力尽,直到跑不动了,还硬是透支体力地走了,直到最后他的腿也不听话了,整个人瘫在地上,连气喘吁吁的气力也没有,只能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呼吸,他也极为谨慎地拿起一大把断落在地上的枝叶将盖在自己身上将自己隐藏起来,然后才昏昏地睡过去。
他梦见一只大蜘蛛在他身上攀爬,吐着铁丝,将他紧紧捆起来;他梦见被一块巨大的岩石重重地压着不能动弹,那可岩石在他身上长了根,压迫他身体的每一处血管;他梦见从高高的悬崖跌落,想叫喊无法叫喊,想醒来也无法醒来;他梦见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像一条蛇在铺满树叶的泥地上盘行,他谨慎地听着,那是有节奏的声响,一步,一步,在靠近,他终于惊醒起来。
他还感到手臂隐隐作痛,当然了,那里的血并没有止住,只是疼痛过了头,现在有点麻麻的感觉。他屏住呼吸,期待那个脚步声远离,但是它却越来越近,最后他感觉到那人就站在他面前,他都能听见它的呼吸声,它在拨动他身上的树枝,他紧紧抓住不放手,但是他是那么虚弱,以至于几乎没有任何拉扯过程,那树枝就整片被翻开了,分别已久的眼光刺痛他的双眼,他用了很久才适应亮度,看清他面前的人。
“采心……你怎么在这里?”他说,声音苍白如他的嘴唇。
“你……是红衣人?”采心瞪大了双眼。
南溪此时才回想起来,自己正穿戴着红衣人的穿戴,连别扭的阻挡呼吸的头套也没有拿下来,他仰着蓝天,好像那就是传说中的天堂的颜色,他从未这样虚弱过,他觉得这就是要死掉的感觉,他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隐藏了。
“对……我就是红衣人,也是南溪……”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有点蠢,采心此时并没有认出他就是南溪,他本来应该潇洒地摘掉头套说这句话,但是他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
采心蹲下来,抚摸着他手臂的伤口,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机修师在查看故障机器,眼神关切,南溪感到一阵温暖。
“没有大碍。”
在南溪看来,这个小女孩医疗一窍不通,说什么“没有大碍”的话是完全没有说服力的,但是她的语气不知怎么地却让南溪感觉到百分百的安全感。
只见她从兜里拿出一个铁盒子,铁盒子“啪”一声打开,她从里面取出一个红色药丸。
“什么药丸也治不了枪伤啊。”南溪心想。
但是药丸却不是给他吃的,她将药丸送入自己口中,大概过了三十四秒,南溪看到采心的脸开始涨红,像一个喝了酒的人,桃子红,然后变成苹果红,最后变成辣椒红,脖子上青筋暴突,采心顿时成了一个面带怒容的关云长,令南溪感到又惊又奇。
采心一手抓住南溪,站起来,一扯一拉,南溪顿时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被采心扛在了肩上。采心双腿一跳,跳起两米高,跃到了一块岩石上,还没站稳转瞬间又跳到另外高处的岩石上,如羚羊,在山石间跃动,南溪头朝下,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能感受到胸口一阵一阵在采心柔软的肩膀上撞动,像母亲轻轻拍动婴儿哄他入睡,南溪也终于睡去。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他看到他们来到一个墓碑前,他看到墓碑后面有个小门,他看到采心将他扔进去,他看到采心将他平放在巨大的石床上,她看到采心换上了黑色的长褂,带上黑色的口罩,穿上黑色的手套,穿手套的手法帅气熟悉,是经验丰富的医生,他看到她在他身上注射液体,他看到她拿起手术刀对着他的手臂的伤口滑下去。
这一切来得太快,他没办法消化,他也没精力去推测,只能像一条砧板上的死鱼,等待厨师的烹饪,这条死鱼一开始还能意识到厨师的一举一动,慢慢的,意识模糊,灵魂剥离,终于脑袋装满了空白。
南溪在空荡荡的空白中飘荡,飘荡,仿佛过了一年,十年,一千年,那白色终于慢慢褪去,五颜六色从白底中浮现出来,他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你醒来了。”采心说。
“很高明的手法,这么快我的身体就恢复了。”南溪说。
说出这句话后,南溪突然感觉到异常的恐惧,他脑海里未曾闪现过这句话,更别提有说出来的冲动,但是那句话就是飘了出来,从那张嘴,那张嘴说话的时候他甚至感觉不到它在动。
接着他看见自己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那身体不受他的控制,他惊讶地看到它自己在动。
“你是阿古雷的一员。”采心说。
“幸好你发现了,你有这样的医疗术,是弥勒的一员吧。”
这莫名其妙的对话,让南溪完全摸不着头脑,很明显,刚刚那句话也是他那不受控制的身体说的。
“现在好像还没到时间,为什么我能控制这个身体呢?”
“这是我的新研究,能让你完全占据这具身体,不受时间限制,就像我一样。”
南溪此时思维清晰,从这莫名其妙的只言片语,也能准确地做出了一个可怕的推测:
“我被完全被第二人格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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